这些天,总能从各种渠道读到悼念恩师王保树老师的文章,恩师的形象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流露出深深的师生情谊。那些往事,有些我是亲临者,有些我是旁观者,也有更多故事我原本并不知晓。今晨看到某位师兄的追忆文章,我又回忆起多年前院里流传一则关于王老师勤勉的传神说法,“王老师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三天半,大年初一休息日一天,师母生日半天。”某天我们还大胆向王老师求证这个说法是否是真的,王老师听罢放声大笑,说我们这帮小家伙背后胆敢笑话他,号称当晚改善伙食没我们的份儿。忆及此处,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好像又被针轻轻扎了一下,隐隐作痛。我们愿把和恩师相处的这些点点滴滴珍藏在心,也更愿意将这些美丽往事记录下来与大家分享,让更多的人了解更立体更真实的恩师。此文我想记录和感谢的是,与王老师同事多年的清华法学院的老师们。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关心支持王老师,不辞辛劳地昼夜看守,安排诸般事务,为了挽救王老师的生命而奔波操劳。院里诸位老师都是大学者,事务繁忙,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这个在法学院求学十余载的学生深切感受到了师长们之间那种深厚的同事情谊,法学院集体那种浓浓的亲情。我愿以我笨拙的文字,将师长们与王老师守护相处的最后时光做一白描,只为记载下这段日子,以资纪念。
王老师病情恶化得很突然。他进ICU的前三天也就是6月13、14日,还拖着病躯参加了“民法典编纂与商事立法研讨会”,而他代表中国商法学研究会做开幕致辞时的奕奕神采,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他患病多年,更没有人会想到病情会突然恶化到如此地步,15日下午,我们几个学生还欢聚王老师家中给他祝寿,大家欢声笑语,王老师也心情愉悦,不时爽朗大笑,最后还不顾大家的反对,坚持让我们陪他在小区再走走,说是想多走走路。现在想来,恩师也许是想跟我们这些学生再多待一会。16日凌晨六点多,王老师就因病情急剧恶化被文科、钛涛、罗薇送进了医院,由于病情进一步加重,16日晚近十一点就被送进ICU重症监护室。
院里得知消息后,17日下午,黎宏、田思源、廖颖、朱慈蕴、汤欣四位老师代表学院和商法学科组匆忙赶到医院探望,但当时王老师已经昏迷不醒,处于无意识状态。黎宏书记及时向谢维和校长汇报了王老师的病情,谢校长立即奔赴医院探望,并对法学院有关王老师治疗、抢救、家属照料、陪护等工作作了重要指示。王振民、李树勤、王晨光、车丕照、李兆杰、屠凯、徐雨衡、潘耀华、吴丽君等院领导和老师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来,了解病情,协调抢救事宜。黎宏老师当即安排老师日夜轮流值班,他和汤欣老师坚持第一天就要守夜,随后田思源、官海彪、廖莹、朱慈蕴、潘耀华、吴丽君、余凌云、申卫星、梁上上等老师日夜接力守护。时逢期末临近,各位老师们的教学等各项工作比平时更加繁忙。有的老师在结束了一整天工作以后,来不及吃晚饭就立即奔到医院;有的老师在ICU病房外的硬梆梆的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夜,直到等待早班医生查房通报病情以后才疲惫地离开。很多没排上值班的老师也自发地到病房外守候,时常能见到巫玉芳、刘洁莹等老师在病房外徘徊,潘耀华老师、吴丽君老师更是每天都在现场,坚持到深夜也不愿离去。面对因为担心老师病情而心情极其沉重的家属,特别是王老师的女儿,廖莹老师一直陪伴其左右,轻声细语地宽慰她的心情。
17日晚,田思源老师代表学院向全院老师通报了王老师的病情,18日下午,法学院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来探望王老师,预定的车辆不够就自驾车或打车自行前往医院。ICU的探视时间是下午3点半至4点,下午刚过3点,302医院ICU病房外的走廊就已经站满了焦急等候的师生,住院部一层大厅也挤满了人群。我刚踏入大厅,就有好些老师围上来询问王老师的病情进展。得知王老师的病情竟然如此严重,身体器官的损伤已经不可逆转时,很多老师的神色就变得更加凝重,有些老师眼神怔怔的,有些老师低头不语静静地看着地板不再询问,有些老师则深深叹出一口气,许久吐出一句,王老师,真是……!由于王老师刚进入ICU后的情况一直不稳定, 18日下午的探视时间医生没有让各位老师、学生和亲朋进入病房内探视,大家只能隔着ICU窗户看。由于ICU病房的探视时间只有短短半个小时,各位师生都让王老师的亲人先行,再有序地一拨一拨走上前隔着玻璃探视。大家围站着,静静地凝视着病榻上的王老师,很多人不时地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泪水,而有些人则背过身去久久不愿回首,从那微微前倾的身躯中不难想象到他们沉痛的悲伤。
19日开始,医生终于允许大家进入ICU病房探视,每天可以探视的那会儿,来看望王老师的人就格外多,大伙儿挨个进去看看王老师,都说来陪陪王老师,说不定他听到我们的呼唤就又能恢复过来了呢。主动报名要求为王老师守夜的师生们很多,为守护的师生们所准备的矿泉水被一箱一箱的搬来,喝空了的瓶子又被一箱一箱的搬走。大家都在紧张地关注着病情状况,只要微信群里跳出“王老师病情平稳”的消息,沉寂的群里就会顿时出现无数的回复,一声声“挺住”、一句句“加油”,代表的是法学院全体师生挽留王老师的心愿。20号、21号是周末,早在周五19日,院里就调动一切资源,协助医院备好血浆等以备不时之需,还联系了协和等其他三甲医院的专家进行会诊,希望能给王老师提供最佳的医疗条件。
21日晚上六点多,王老师的主治李医生一改往日谨慎不多言的风格,慎重表示王老师的时日不多,离世的日子可能就在今晚或者明天。在场留守的申卫星老师一听到这一令人悲恸的消息,立刻走到走廊角落开始着急的联络,傍晚时分正是北京交通最堵的时候,然而到了晚上八时许,院里的党政班子领导成员已经全部赶来。
21日当晚是王老师病情最严峻的时刻。很多老师和学生都久久不愿离去,王振民老师等领导班子成员一直都在走廊上等候,轻声商量着接下来所要办的各种事。特别是大家深知凌晨一般是最容易出现状况的时刻,直到凌晨12点多,长廊上两侧的硬板凳上仍然坐满了人。有些女老师和女同学,被劝说先行离开,但她们总是说再等一会,再陪一会。凌晨一点多为了照顾家里年幼的孩子我只能先回去等候,可是到了两点多我躺在床上仍然想着王老师的情况,思绪久久不能平静,这时突然收到潘耀华老师给我发来的短信,短短“睡不着”三个字,那一刻我知道,无论是身在现场守候的老师学生们,还是不得不回到家里等候的人,他们的心情都是一样无比牵挂着王老师。
当晚并未如医生所预言发生状况。这个晚上又是黎宏老师与汤欣老师值夜,22日一早六点半,我们就从微信群里获得汤欣老师带来的最新情况,“今早六点一刻通过通话器听管床护士说,昨夜王老师的情况大概与昨晚八九点钟一样,靠设备维持”,顿时觉得舒了一口气,我幻想着王老师的意志力是极其坚强非一般人所能比拟的,他一定能继续撑下去的!然而,情况并非乐观。
22日早晨,田思源老师接替黎宏老师、汤欣老师值守,梁上上老师也赶了过来。上午九点刚过,主治医生告知回天无术,家属在停止抢救告知单上签字。在场的老师、学生无比悲痛,第一时间将这一消息发出。得知情况紧急,我接上津龙师弟赶紧奔赴医院,师弟值班一夜,才刚回宾馆休息。就在去医院的路上噩耗传来,恩师于9点35分与世长辞。我们的泪水已然无法控制,生日那天与恩师的欢聚还历历在目,送王老师进ICU前老人的不安还犹记于心,如今便是阴阳两隔的永别。到了医院我看到院里很多老师和学生们都在等候,他们中不少人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想来一定是没有离开。进入ICU病房去与恩师遗体告别时,看着他那因为深受病痛折磨而显得黑黯消瘦的脸庞,在场的师生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四下响起了一片哭泣声。22日上午十一点多,恩师的遗体被送往太平间,师生们一路跟着,从病房到太平间的那段路程,我们走得很艰难,脚步越来越沉重,那抹黄色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那扇门后!
随着王老师的离世,七天七夜的守护已经过去,各项后事准备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小到出殡当日的用车调度,大到告别仪式和追思会的各项安排,事无巨细都需要院里的诸位老师来协调处理。当日下午,关于王老师的讣告和生平已经正式对外公告;法学院主页已经换上了沉重的黑白两色;社会各界的唁电络绎不绝来到,主管老师持续更新着法学院网站上的“沉痛悼念王保树教授”专栏;院里老师们一遍又一遍地跑八宝山殡仪馆,去落实周五告别仪式的细节问题;这些天为了悼念王老师,法学院的师生发起倡议,自愿参加纪念王老师的素服活动,在23、24、25三天穿着素色服装,不在明理楼喧哗游戏;而即将进行的毕业典礼活动也一改往日所使用的校色紫荆花色,将采用了纯净的蓝色作为底色,以示纪念;官海彪、梁上上老师的女儿这几天正在中考,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在考场外殷切等候,而他则忙于准备各项工作无暇陪护。还有很多我没有提及姓名的老师们仍在为王老师的后事辛勤忙碌中。
王老师病重期间,韩大元、石少侠、赵旭东、崔勤之、叶林、冯果、蒋大兴、朱岩、邓峰、李建伟、朱大明、李玉子、陈甦等各位老师都先后前来探望,梁慧星、张泽涛等老师也致电询问。
七天七夜的守护,代表着我们对王老师永不消逝的爱戴和尊重。诸位师长同学们对王老师的深情厚谊也让人感同身受,以上种种只是我所见所知的白描,还有很多老师的关心支持未能提及。在这个悲痛的时刻,我为恩师仙逝感到伤心。我又是骄傲的,王老师的大爱人格和高贵品质不仅赢得我们这些弟子的爱戴,同样也获得了学界同仁、法学院师长们的尊重。我又是自豪的,我们法学院的师长们这种深厚的同事情谊,法学院集体的浓浓亲情当为各界之表率,我为能毕业于这样的学院而自豪!
逝者已逝,让我们永远怀念王保树老师,一位可亲可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