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委员、“一带一路”国际研究院（香港）院长、浙江大学国际战略与法律研究院院长 王贵国
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以极不寻常的方式开场，以没有联合声明的形式结束，引发海内外诸多讨论。从中美双方代表的非典型开场白和对话后的记者吹风会不难看出双方在很多问题上存在重要分歧。这些分歧有的是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期间完全不顾及国际规则，打着“美国优先”的旗号肆意妄为的结果，有的则是中美两国的国际地位发生变化使然。中美关系将如何发展不仅牵动两国人民的心，同时也关乎世界的走势。
我们认为，中美两国的关系离不开世界的大势，而当今世界的大势依然是全球化。在此大势之下，中美两国的经济、技术、公共卫生等领域已高度融合，贸然脱钩对双方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此外，许多亟待解决的世界议题，包括气候变化、流行疾病的防控、网络空间安全与治理、解决贫困、可持续发展等，均需要中美两国密切合作。
也许，正是意识到中美两国合作的必要性，国家主席习近平和美国总统拜登在中国农历新年除夕的通话中，才一致同意要加强沟通，管控分歧，拓展合作的原因。此次中美高层战略对话的目的就是落实两国元首通话共识的具体举措，也得到两国元首首肯。
故此，评价中美高层战略对话及其对两国关系的发展需放在两国元首共识的框架下进行。
在中美高层战略对话的开场白中，中方代表提出中国的价值是“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指出这也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中国还主张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美方代表则提出“加强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因其认为该秩序可“帮助各国和平解决分歧，有效协调多边努力，参与全球贸易，确保每个人都遵循同样的规则”。美国代表同时认为“人类尊严和人权”为国际合作的核心动力和目标。
我们认为，中美双方的前述立场的共同点是都主张维护现有的国际秩序，但在表述方式方面有不同。中国主张依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美国主张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同时，中国主张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美国主张和平解决分歧，有效协调多边努力。易言之，中国和美国都主张维护由国际法规则构成的国际秩序，因为国际法即由原则和规则构成。
只不过，特朗普主政下的美国经常滥用国际规则，包括关于国家安全的规则，将美国的国内法，如长臂管辖作为国际规则。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政府才认为有必要强调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如果拜登政府实际遵守国际法的规则，则中美两国的关系应可按照国际法的原则和规则处理。这或可成为两国今后交往的原则。
此外，联合国是一个多边机制，其主要职责之一便是维护世界和平。美国表示主张和平解决分歧，要有效协调多边努力。中美两国都是联合国的重要成员，以和平方式解决分歧以及维护该多边秩序当是中美双方可以合作的领域。除联合国外，世界贸易组织（下称“世贸组织”）也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多边贸易秩序。中国政府历来主张维护多边秩序，包括以世贸组织为基础的多边国际贸易秩序。美国在过去几年滥用世贸组织的国家安全例外给世界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使得国际贸易秩序受到严重冲击。
如何维护并改进世贸组织机制亦应为中美两国将来合作的领域。不言而喻，我们讲合作并非忽略中美双方在联合国、世贸组织等方面的利益不一致性。然在一个高度全球化的世界，两个世界最大经济体不合作必然是世界的灾难，合作则对两国和整个世界有益。在此大前提下，中美两国也许没有其他选择，只有不断和平谈判以寻求合作，在合作中保持竞争——而规范这些合作与竞争的应该是双边和多边规则。
中美双方实现合作与竞争并存、依国际法规则发展的模式也有其风险和挑战。任何合作都不可能逾越各相关方的底线和原则。中美的合作亦然，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国家主权平等原则的有效执行。中美过去几年的主要问题是美国总是将自己视为国际警察，视其他国家的主权为无物。
与主权原则相关的另一原则是不干涉内政。主权平等原则也是国际社会民主的一个表现形式，也就是保证每一个国家都有表达意见、对国际事务采取立场的自由、能力和可能性。
就此而言，拜登政府试图通过拉拢盟国和“朋友”共同针对中国或其他国家显然不符合国际社会民主的原则和精神。面对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美国，弱国小国拒不接受美国的拉拢，便可能面临经济、金融、技术方面的制裁或孤立。在此情况下，如何保证列国，特别是小国弱国的发言权和选择权，已成为国际社会的重要问题。这也构成中美能否发展关系的变数。
国际社会风云莫测，任何有关国际形势和中美关系走势的预测都可能出现偏差。然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世界都希望中美两国能够合作，都希望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得到有效执行，人类尊严和公平正义得以实现。而这一切都直接关涉人类无论是个体抑或是整体的健康，高品质的生活和舒适的生活环境，包括优质的空气、水源等。
在这些方面，中美两国都负有大国的责任，故应通过遵守现行的国际法规则、与时俱进地改进、发展国际规则，以造福于人类并实现可持续发展。而这正是中国致力于推动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人类价值和美国主张的“人类尊严和人权”的精髓。我们没有理由不期待中美两国为了人类的幸福而在符合规则的竞争中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