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的追问:基层司法观察笔记
发布日期:2021-03-10 来源:中国法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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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耀彤,山东聊城人,出生于1975年10月,现就职于山东省聊城市东昌府区人民法院。常年在基层老老实实低着头干活,偶尔也想一想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看看书、教教课、码一些字。

苏力老师为赵耀彤法官的这新书《法治的追问:基层司法观察笔记》作序,极其细致地分析了不同的文章中所体现出来的对中国基层法治的观察与思考。

在这本书中,一位基层法院的法官,饱含热忱与思索,写下了自己对法院、法官乃至整个社会的观察。体验式的视角与内省式的追问,为我们提供了认识、理解法治的独特路径。在追求法治的路上,每一个法律人都需要这样的温度。


半途列炮

年轻的时候喜欢下象棋,这爱好因儿子的出生而丢掉了。那些打过的谱、琢磨过的局也都忘得差不多,那些在象棋上浪费的精力也和我浪费掉的其他岁月一样湮没在时间的流里。它多少对我还有点影响,多少还在脑子里有点痕迹的东西,也就是这被我望文生义、曲解了的一个局名:半途列炮。虽然我也清楚半途列炮是斗炮的一种,硬朗彪悍,属于进攻型开局,但我打一开始见到这个词,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子邪念,觉得它暗含着“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应战”的意思,从而下意识里不喜欢这个开局。

然而,20年过去,我好像一直没有走出这个局。我似乎从来没有谋定后动过什么事情,那些我认真准备过的东西反而从没有被命运认真对待过,它们都无一例外地打了水漂。构成自己人生履历的一些事情,基本上都是一些意外,我大约永远是在突然地、被动地在半道上应付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每每让我想起这个棋局,让我感慨“棋如人生”。只是,在这已经过去的大半生中,应验的不是这个局名原本蕴含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而是我误解误会的半路出家。

正如大家看到的这本小册子,也是从来没有在我心里计划过、盘算过的,它同样也是个意外。但这次意外与我经历的大多数意外不同,它是个意外的“喜”。坦率地说,出书的事情我不是没有幻想过,因为毕竟念过几年书,对字纸的敬畏让自己下意识里向往与有荣焉。但我的确没有想过在目前这个状态下写出一本书来,我觉得自己配不上那种称之为“写书人”的神圣和光辉。在佩琳老师约稿的时候,我本能的惊喜之后紧接着就是阵阵惶恐,脑子里浮现起的词汇居然还是我误解了20年的“半途列炮”。人啊,想打破自己的遮拦与魔咒,的确很难。

不但成书是个意外,书里面每一篇文字也都不是我做足功课之后的产物。这是实话,不是我为文章质量粗糙找的托词。它们大都是我在受激于时、事或论争而心生抗拒或喜悦时放纵情绪信笔写来,写的时候大多只顾宣泄畅快而忘记自己对话题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气头上、兴头上说的话,也只能“当时为是”,心情平复之后回头看,则常常是惭愧以及羞愧。在我生活的这个鲁西小城,偶尔也有朋友夸我文章写得不错,这时我总忘了人家只是礼貌性敷衍,非得呆子似的追问人家具体说的是哪一篇——这不是我的自恋,而只是我想确定一下人家认可的是不是我稍微不那么羞愧的几篇。

事到临头的时候,势使之然,不写难受;写完之后,又心生羞惭,懊悔自责,发狠以后再也不写不论不让自己献丑。然而,到时候依旧会愤激起来,会忘掉自己的半瓶子醋而摆出架势,码出一行行的字。

我怀疑自己,甚至有点怀疑佩琳老师,怀疑她决定把这些半途列炮的东西结集成书的决策是否正确。我总忍不住窃窃怯怯的想,佩琳不会后悔吧?她的领导不会因为她择书不当而处罚她吧? ……就是在这双重的怀疑中,我盼望着成书的殊荣又在忧惧里拖延。然而佩琳老师最终还是帮我下定了决心,让我在对她的感激中产生了超越的勇气,让我决定要面对这本书了。

书里搜罗的文章大都是我近年写的一些评论,也有在学校挂职教课时跟同学们交流的讲稿。写它们的时候虽然没有刻意选择一个主题,但集合在一起却也能看出这些文字基本都与法院、法官或者说法治有关,即便是讨论心灵和成长,那也依旧是围绕“法”而展开。这是我的命,这个命决定了我的视野只能狭小到这个范围。

如果对自己的文字做点反思、做点总结,说说它们有啥弱点或者缺点时,我想这个点应该是“我执太重”。我不仅写进去自己的亲历、体验和观察,而且大段大段地写入了自己的反观内照,把自己不断自省追问的东西都借着写作吐了出来。常常是一稿下来,已经把自己剥得鲜血淋漓。我一刀一刀地剥我自己,剥我的伪装,剥我的矫饰,疼痛但是欣悦。虽然我并不是每篇文章都在写自我批评,但那些外向的刀刃其实都首先绞割过我自己。我不是刻意追求这种文风,这只是我的自私,我希望我所学过的所有东西都能先让我自己成为我想象的样子,就算不能让自己生出光明,至少让我更纯粹一点,让我更接纳自己。至于这些打动自己的文字有多少对外的说服力,有多少对外的效果,我是从来没有奢望也没有多少信心的。我能够确定的事情只是:我要向大家呈上一种真诚的、实践的、经验的甚至体验的观察记录。如果这种记录能够增加一点大家对法院、法官的了解,能够在当下中国增加那么一丁点儿的互相理解,那就会是我最大的荣耀了。


——本文摘自《法治的追问:基层司法观察笔记》后记,略有删减

责任编辑:杨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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