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天地正气 蕴法意人生——怀念吴文翰教授
发布日期:2009-11-19 来源:兰州大学网站  作者:任海涛

吴文翰先生在兰州大学法律系(法学院)重建及发展壮大历程中实乃元老之一。

吴文翰先生,字菩默,生于1910年,天津人。人如其名,先生诗词文章各具异彩,不愧文翰之称;而先生一生一心一意作人为学,抛开功利之心,又应了菩默二字。

  民国时期,中国最富盛名两大法学院即为北朝阳,南东吴。朝阳以大陆法为专,而东吴以英美法为著。建国后,朝阳先是改为政法大学,后与华北干休所合并组建成为人民大学法学院的前身;而东吴大学在新中国建立前迁往台湾,即为今天台湾东吴大学,留在大陆未迁走的法学人马及资料在建国后并入华东政法大学。吴先生就是毕业于北京朝阳大学法学系,时年26岁。当时,抗日战争在中国东部和南方已经开始打响。许多国外归来的学者和国内名家,为躲避战乱之灾,都来到兰州从事法学研究和教学工作。兰州大学1909年办校之初即为甘肃法政学堂1927年,法学专业已经开设20余门课程,以民法为主。四十年代初吴先生来到甘肃学院(兰大前身),先生的大陆法特别是罗马法、民法功底深厚,来到这里,自然如鱼得水。

  1945年先生被聘为讲师。1948—1949年国立兰州大学已经成立,吴先生被经济系聘为教授,在这几年的科研和教学中,先生进一步夯实了其深厚的法学功底。

  但是如众所周知,建国不久,我国照搬苏联国家和法权理论。西方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的法律并法学成为研究禁区。朝阳、东吴的学人也就铩羽歇弓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政治运动,有点文化的人都极有可能成为右派,更何况朝阳、东吴学人呢?由于他们满脑子都是资产阶级法律思想,绝大多数都被打成右派。许多人改革开放后仍然生活在贫困苦难之中。《南方周末》曾报道过东吴大学遗留的若干老先生,有的先生曾留学、任教于哈佛,能收到每期《哈佛法律评论》,但是却住在阴湿、狭陋的平房中。他们大都逾九十高龄,但是仍以其对专业的挚爱之情向祖国奉献了最后一件礼物——参加编写《元照英美法辞典》(已经由法律出版社出版)。在该宏著付梓前后,无数法学巨匠陨落,实为国家损失。

  从1957年开始,吴先生被打成了右派,此后近三十年时间,他和夫人都是在西北师范大学图书馆中渡过,个中辛酸,实非局外人敢妄加评断。1980年代初兰大就筹建法学系,天先生虽年逾古稀,仍欣然前来任教。1984年,经济法硕士点就批下来了,这是开放后首批硕士点无疑。数年后,西南政法学院只有民法硕士点,没有经济法硕士点。这样,兰大的民法硕士需前往西南政法答辩,而彼处经济法硕士需来兰州大学答辩,盛况空前。

  吴先生为司法实务、法学研究两界培养出大批高级法学人才。吴先生弟子姜建初先生最高任至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曾任兰州大学法学院院长蔡永民教授、副院长胡晓红教授、南京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博导陶光峰教授都师从吴先生。国内著名罗马法、民法学著名学者米健教授的毕业论文在吴先生指导下完成。200410月底吴先生辞世,姜建初、米健等赴兰参加吴先生追悼会。

  八十年代初,法学界也是百废待举,首无面临的是教材问题,为了给民法特别是罗马法教学提供便利,吴先生和周枬先生合作编著了《罗马法》一书,得到了广泛赞誉。另外,先生著作数部,文章七十余篇。为八十年代经济改革中的法律问题解决作了大量贡献。

  正由于此,先生以九三学社成员身份,担任了众多职务,有司法部门、实务部门,还有高校教育部门。成为国内特别是西北地区德高望重、久负盛名的法学家和法学教育家。

  先生之为先生,不仅在于其学识渊博,还在于其人格魁丽。先生生于清末,长于民初,因此古文化功底十分深厚,书法挺拔峻秀,诗词文章熠熠生辉。

  正由于长期受到传统文化熏染,先生也即具有了传统儒士的人品德行。既能身体力行、积极贡献,又不贪慕虚华、追求名利。顺道时,则如飞龙在天,勇担道义,奋力拼搏;而逆境时,也能超脱物表,自遣心怀,运思世外,自得其真。有一例足可见先生不慕名利,力保身洁的精神之执着。有一位老师,仰慕吴先生之德学,在一本著作上署上了先生之名,先生知道后大发霆怒,拖耋耋之躯爬四层楼,找到那位老师要求其将自己的名子去掉。单此一举足可见先生求真务实、正直诚恳、视清誉名节为最高操持的精神境界。

  20041031日上午十时我打电话采访吴先生,表示想与先生见面详谈,但是先生说当时身边只有小保姆一人,行动不便,只在电话中做了交流。实指望有朝一日吴先生能身体恢复健康而得当面拜会之机,但是不幸的是先生恰于这一日晚间辞世。事后思量,万不是先生当日上午跟我在电话中细述了自己以及同侪的风雨人生,用情过渡而体力不支,每思至此处我竟不敢继续多想下去。

  作为学界之泰斗、人生之楷模,先生给我辈留下的不仅仅是学问知识,更重要的做人的气节、人生的态度和为学的精神!

  每虑至此,心绪杂然,惟作祭文一篇慰先生西归之灵,兼悼吴先生之同辈先生。

  身历三朝,命终九十有五;兼习古今,会通中学西法。渤海之岸,生学三十余载;河滨金城,度日花甲之数。道通至,则焚膏油以继晷,舍昼夜修品学,勇入世以担道义,此为世儒济世之德功。道凝滞,则超然物表,虚静无为,守真志满,潜龙勿用,此为真人养性之雅量。著述颇丰,但为育人;桃李遍地,只求传道。大德蕴心而可宠辱不惊,道法天地方能去留随意。先生虽殁,而其德行彪炳后世。

  玉兰之德,历久弥馨;渊海之学,泽化至今。

  冰雪之品,澄碧取映;浩宇之胸,融皈万尘。

  人命有尽,德行流云。言终而意无穷,生殁者知与不知邪?呜呼哀哉!以此谨奉,尚飨!

(作者系兰州大学法学院2004届本科生,2007届硕士研究生,现为华东政法大学法史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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