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荫杭生于1887年,字补塘,常用笔名老圃。1895年考入天津中西学堂(即后来的北洋大学),在他读二年级时,学校里因伙食不好,部分学生闹事。当时学堂的主管是外国人,追查带头闹事者,一个广东籍的学生挺身而出,其余的闹事者,都缩着头不敢出声。杨荫杭本来没有参与闹事,可是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意识到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这场风波就不能平息,于是挺身而出,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说:"还有我!"就这样,他就被学堂除名了。他本来出身于寒素之家,依靠公费读书。被开除后,就投考提供公费的南洋公学继续读书。由于杨荫杭学习成绩优秀,第二年被派往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他在日本很快就接受了孙中山、黄兴等人的革命思想,于1900年的春天,发起留日学生成立励志会,从事反清爱国活动。1902年他在早稻田大学毕业后,回到上海,与留日同学蔡文森一起组织理化研究会,学习新知识、新思想。后来,励志学会和理化研究会的会员都加入了同盟会,参加了辛亥革命无锡光复活动。他们的反清活动,引起了清政府的注意,被列入黑名单,准备缉捕他。杨荫杭得知讯息后,于1906年出国,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法律。
中华民国建立后,杨荫杭先后出任江苏高等审判厅厅长、浙江高等审判厅厅长和京师高等检察长。杨荫杭任职期间,残酷的事实使他认识到,旧政府的司法与官府一样腐败,根本没有公道所言。他的以法治国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在失望之余,他转而研究音韵学和古钱币及梵文。抗战爆发后,他到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教授《诗经》和《楚辞》。到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因病逝世,终年67岁。
杨绛,又名杨季康,是杨荫杭的四女儿。1911年生于北平。1932年毕业于苏州东吴大学,后到英国和法国留学。回国后先后在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和清华大学任教。
杨荫杭有个偏见,认为女孩子身体娇弱,用功过度,会损害健康。他有一次对女儿说:"他教的女学生中,有的整天死读书,实际上是个低能儿。"杨绛的学习成绩并不突出,父亲从来也不责备她。上高中时,她还弄不懂平仄声,很着急,问父亲怎么办?父亲却满不在乎地说:"不必急,到时候就自然懂了。"结果后来真的会分辨四声了!有天晚上,父亲在她的窗前问她某几个字是几声,有的杨绛答对了,父亲很高兴;对于没有答对的,父亲也不批评她。这种无为而治式的循循善诱,反而使得女儿的学习学得主动,学得积极。
杨绛读高中时,学生的社会活动很多,班里经常推举女同学到街头演讲。有的女生不乐意去,就推说家长不同意。有一次推举到杨绛演讲,她回家时也希望父亲答应她不参加街头演讲,可是父亲却说:"你不乐意去,就直接说嘛!"鼓励女儿勇敢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杨绛考上东吴大学,学习一年后要分科,老师希望她读理科,她自己因为各科学得都很平衡,没有特长,也拿不准主意。就问父亲该学什么?杨荫杭说:"什么该不该?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喜欢就是自己的兴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她遵照父亲的教导,选择了文科。父亲的言传身教,对杨绛的未来发展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恐怕是她以后成为作家的一个根本缘由。
附:慕槐(贺卫方)《杨荫杭不满检察垄断刑事追诉权》(发表于《法学研究》1995年第4期)
杨荫杭先生本世纪初出洋研修法律,回国后曾在北京任法律教职。辛亥后相继任江苏、浙江以及京师高等审判厅厅长、京师高等检察长等职。1917年以涉嫌收受巨额贿赂传讯交通总长许世英,朝野为之震动。无奈这种独立司法之行为不见容于官官相护的中国政界,最后只能辞官回家。好在他博学多能,从事律师职业之余,又做报人发表了许多涉及范围广泛的文章。当然,法学类占有相当的比重,成为我们研究近代法学发展时应当注意的文献。有兴趣者,不妨读读由杨先生之女杨绛教授整理成编的《老圃遗文辑 》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其中不少观点对今天的法制建设也不无启发。
例如,在发表于1924年的系列短文“读律余谈”中,作者对于继承时效、刑事程序、律师等问题都有颇具兴味的议论。他称“司法改革以来,最不惬人意者,莫如检察官垄断诉追权。”他认为这种制度“最不合中华之习惯与中华人之心理 。”自唐代以来的旧法虽含国家追诉之意,但从未设专司起诉之官,“告发、告诉悉听人民自便,实与英美之法相近。”而由国家垄断追诉,若遇检察官读职懈怠,则受害人“除饮恨吞声之外,更无他法。”作者对当时司法改革中对日本法的亦步亦趋提出了批评:
“中华法政人才以出于日本者居大多数,故中华人之食日本法,如日本人之食鱼,生吞活剥,不暇烹调。所谓“国家追诉主义 ”,即其一例也。
杨荫杭先生大约不会料到,时过二十多年之后,中国居然设立了一种与法院相平行,不仅有追诉权,而且对法院亦行使监督权的检察机构。不过,这一次不是学日本,而是沿袭了前苏联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