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园65号是一所朴实无华的平房,一条窄窄的甬道在芳草绿树中蜿蜒通向不大的宅门,墙上黑底白字的门牌显得十分醒目,那就是著名法学家芮沐先生的住宅。
在燕南园如今的居住者中,最年长的自然非芮沐莫属了。
芮沐祖籍浙江吴兴,父辈是经营纸品的商人,常在上海做生意,1908年芮沐就出生在上海南翔。他5岁时便被送到上海的浦东小学上学,中学毕业后,他考入上海震旦大学,学习法律专业。他之所以由此走上以法律为生的道路,说来也是有些特殊缘故的。
上海应属开放最早的殖民化城市之一,租界林立,洋人横行,中国人处处受气,芮沐的二哥就出了很大祸事。据芮沐说,二哥本是一个很斯文的人,就是有些爱管闲事,有一次在街头看见一些人打群架,他好心上去劝架,却被打伤致死。最可气的是,凶手居然无法查寻,二哥白白送了性命。当时租界并非没有“法庭”,但由外国势力控制,绝不是中国人说理的地方。二哥的事深深刺激了芮沐,他期望学好法律,将来为受欺负的中国人打官司。
1930年,芮沐从上海震旦大学毕业后,前往法国巴黎大学和德国法兰克福大学继续深造。当芮沐获得法学博士学位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祖国正在战火的熬煎中挣扎。作为一个具有强烈爱国之心的中国人,芮沐义无反顾地回到祖国,与同胞们共赴国难。
1938年,芮沐先生到重庆中央大学任教。在那里,一个年轻女孩子闯进了他的生活。她就是芮沐先生的夫人周佩仪。1940年,22岁的周佩仪嫁给了比她年长10岁的芮沐,从此相伴终生。
重庆作为战时“陪都”,政治空气极为浑浊,对于性格耿直的芮沐来说,实在难以适应,有朋友动员他去西南联大工作,说那里的环境要比重庆清洁宽松许多。于是,芮沐便去了昆明。
西南联大共设有文、理、法商、工、师范5个学院,芮沐去的是法商学院。当时,昆明的生活条件极为恶劣,不要说学生,甚至教授们也经常饿肚子,需要想方设法地找些兼职以增加收入贴补家用。曾有人半带调侃地说:“最令人羡慕的是芮沐教授,他因为兼任律师,收入颇丰。”其实说“丰”也“丰”不到哪儿去。周佩仪为维持生活和一些教授夫人手绣方巾、手帕之类织品,多少可以卖些钱。
就性格而言,芮沐先生也许并不适合当律师。周佩仪说,他是个闷脾气,有什么事总是憋在肚子里,从不向别人发火;但是性格又太耿直,为主持公道不怕得罪权贵。有一次竟因替人打官司的事儿一夜间气红了双眼,愤怒得大拍桌子,一心要求个公道!结果得罪了当地的恶势力,情境很是凶险。恰在这时,他接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邀请,于是便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出国了。
芮沐先生在美国的境况显然要好得多,但他在那里只待了两年就执意回国。当时,中国国内的形势极为复杂,国共两党的和谈已经破裂,内战全面爆发。许多朋友劝芮沐不要贸然从事,但他归意已决。用周佩仪的话说:“他一定要回北平迎接解放!”
1947年,芮沐先生回到北京大学法律系任教授,重新开始了教学生涯。三年后,他终于与全城人们一起欢欣若狂地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
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芮沐随原北京大学法律学系转到北京政法学院,不久北大又恢复了法律学系,芮沐重新回归北大。那时北大已经由沙滩迁至原燕京大学校址“燕园”内了。
初进北大新校时,芮沐先在镜春园住了一段时间,1954年搬到燕南园61号,与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成了同住一栋小楼的邻居。
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芮沐在从事教学的同时还深入进行法学基础理论的研究,主要侧重于民法方面。“文化大革命”时期,作为法律学系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芮沐难逃一劫。1969年,61岁的芮沐被发配到北大在江西鲤鱼洲的“五七干校”劳动。直到1971年9月,北大干校撤销,芮沐才回到北京。1976年,芮沐一家搬到北大西校门外的蔚秀园17号。
历经十年动乱,中国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重建一个合理的法制社会也属当务之急。那些年,芮沐把自己的研究重点放在经济法方面,做了大量具体工作。其实早在1960年,他便开设了“西方国家民商法”课程,为全国各高校之先;20世纪80年代初,芮沐又率先在北大开设了经济法专业和海商法等课程。他的教学生涯一直持续到20世纪末。芮沐一家也于1987年重返燕南园,住进65号这所平房。
到2007年7月14日,芮沐先生99周岁。按照中国人传统的计岁方法,则应是“百岁大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