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一位老人
发布日期:2012-04-08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纪格非

今天在教师休息室里,遇到我的师兄。两个人都沉默着,然后相对而泣。就快上课了,师兄临去教室前走过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大概还说了句安慰或鼓励的话,我记不得了,但是我知道,我与师兄及其他同学们的这种默契,是因为这位老人才有的。后来,只记得教师休息室的其他几位老师都在安慰我,我们的工会主席说:老人家毕竟八十多岁了,人生的快乐都已一一体验过了……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位老人也是我的老师——最后的老师,从此后,我博士期间的两位导师都不在了!

老人去世的前一天下午,我才刚刚去医院探望过。重症监护室门前早早等候着许多弟子,大家准备依次进去探视。就快轮到我时,前面进去的师妹久久没有回来,我急了,趁看门的护士没有注意,悄悄溜进去。荆老师轻轻抚着杨老师的脸,告诉他:格非来了。此时,老人睁开微闭的眼,吃力地将头转向我,向我眨了眨眼。当天我说过什么几乎都没有印象了,只是记得我每说一句,老人都会眨眼回应。后来,老人家里的大哥拿着剃须刀准备为他刮胡子。我请求由我来做这件事,大哥善解人意地将电剃递到我手上。可是,我真的恨我自己,竟然不会使用剃须刀,笨手笨脚,至今不能确定老人家是不是感觉不舒服了。在整个过程中,老人直直地望着我,那时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隐约的泪水。当时我以为那是是因为病痛的折磨,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告别的眼泪,是老人对这世界的深深眷恋与不舍……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门外还有其他等候的人,因此来不及有把胡子剃完,我就只能匆匆告辞。我说:要加油哦,你一定很快会好的,我会再来的。老人依旧眨眼,再目送我离开。谁知,这一幕就是诀别。

第二天一早,我站在昌平的讲台上,手机的来电剧烈忽闪着。杨老师的弟子为什么一大早打来电话?我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但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预感,毕竟昨天下午才见过啊,他还是那么清醒呢。课间的时候,我将电话回拨过去,在对方重复了三次以后,我才明白,杨老师离开了——在这样一个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里,他选择沉睡与离开。

记忆中他是慈祥的长辈,曾经在我需要时给予过无私的帮助。曾经为我写过求职推荐信,为我申报的项目出具推荐意见书。还向我介绍作为家长的经验,他的育儿心得。这些关怀与支持,从未因在我入门后就将我分配给陈老师指导而吝啬过,犹豫过。

记忆中还有他的诙谐与幽默。他对我的名字有着举世无双的独到解释;他对饮水机的看法:这么一大桶水,烧开了放凉,再烧开,再放凉……还有他对前卫衣着的评价:“这个人的衣服挺好的,就是好像穿反了。”

他更是严谨执着的学者,离世前的两年,是他最忙碌的时间。他为执行程序的立法奔走呼吁。为民诉法的修订谏言献策,辗转各地,参与各种会议。就在他住进ICU病房的前一天,他还想着学校博士论文的答辩,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参加博士答辩,他无论如何要出院。。。。。

今天,他终于停止了奔波的脚步,停止了操劳与疲惫。杨老师,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您未尽的事业交给我们完成吧,愿您在温暖的春风中安息!在烂漫的春花中微笑!

杨老师,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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