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松年教授访谈:做老师是件幸福的事
发布日期:2010-04-28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应松年,193611月生,浙江宁波人。1960年毕业于华东政法学院,现为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名誉院长,北京市人大法制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会长,最高人民法院特邀咨询员,最高人民检察院咨询委员会委员,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法治周末见习记者 肖莎 法治周末记者 王婧

  对很多人而言,74岁是个每天喝喝茶、聊聊天、看看报、散散步的年纪。然而74岁的应松年依然是个空中飞人,忙于到处调研、讲学,推动着中国行政法学的发展。

  416,阴,入春的北京尚未摆脱低温。但走进应松年在中国政法大学的办公室,扑面而来的却是温暖的气息,老爷子哼着小曲,微笑着招呼记者坐下,脸上没有丝毫的疲惫和倦怠。

  谈起这些年来在法学教育上做过的事情、带过的学生,应松年嘴角上扬,如数家珍:从最初在西北政法大学带过的本科生,到在中国政法大学、国家行政学院带过的硕士生、博士生,其中不乏当今行政法学界的领军人物。

  当老师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可以看到学生的成长。而且现在每到一个地方开会,只要有学生在那里,他们有时间就会去看我。应松年说。

  我不是个自信的人

  在弟子们看来,中国的行政法学有今天的成就和影响力,与导师应松年的努力分不开。

  尽管1980年从新疆伊犁调回西北政法大学工作时,应松年的初衷是钻研法制史,但由于当时西北政法大学缺乏行政法方面的老师,他被赶鸭子上架般开始了研习行政法的过程。也许那时的应松年并不曾想过自己会有现在的成就。

  西北政法大学的图书馆特别好,那时候有相当丰富的行政法方面的文献。应松年说,西北政法大学也干了件好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让我们老师们到其他政法院校去学习,我在西南政法大学、中南政法大学、北京政法学院等学校也看了很多相关文献,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很多老朋友

  虽说如此,应松年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当他向当时的司法部法学教材编辑部的王珉灿先生毛遂自荐,要求参加行政法学教材编写研讨会时,心里并不是很自信的。

  时隔多年,他已经在行政法学领域里成为泰斗级人物,开创了中国行政法众多第一,如参编第一部行政法学教材、培养第一代行政法学研究生、参与新中国第一部行政诉讼法的起草,以至此后众多行政法的出台,都包含着他的心血,但回想起那时的年少气盛,应松年仍说:我不是个自信的人,但当时也看了一些材料,心里有点数。

  说起老师的不自信,弟子们表示:老师也许不是最自信的,但非常努力。曾经做过应松年秘书兼科研助理的王静告诉记者,在她眼里,老师就是个发动机,他会不断地给自己、当今的学界找茬,推动行政法理论和实践往前走


  老师是发动机

  王静是应松年2003级博士,曾做过应松年近4年的秘书兼科研助理。

  王静告诉记者,老人家似乎不知疲倦,他每年都会有自己的计划,要推动哪些事情心里非常清楚,而且即使是自己身体不舒服,也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得很好。他的那种忙不是表面的忙,是发自内心的,在老师看来,推动行政法的进步是一种职责和使命。王静说。

  对王静的这种评价,应松年笑了笑说:做任何事情都要全身心地投入,定了目标,就要付出全部。其实我也没觉得那么辛苦。

  但应松年的忙,是弟子们有目共睹的。


  老师总是说,我觉得下个月可能就不忙了,最初我们可能还会期望接下来会稍微闲一点,但后来发现根本没戏,脑子里的事情是不停地在增加。此后他再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就会调侃也许下下个月就不忙了吧王静说。

  的确,在跟应松年约这次采访的时候,他的现任秘书兼科研助理俞楠告诉记者,日程排得很满。即便是在采访当天,应松年办公室的人也是一拨接一拨,由于416当天采访没有尽兴,应松年告诉记者:明天可以给我打电话,难得周末不用开会。

  
学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应松年的忙,不是一个人在忙。他说自己总是喜欢有什么事情都拉着学生一起做,当初全国人大法工委行政立法研究组成立,一个个法律草案的出台都有他的学生参与,比如当今的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刘莘、浙江工商大学校长胡建淼等,直到现在,有任何学术活动他都会招呼学生们一起做,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2008年《湖南行政程序规定》的起草也是他和王万华(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等弟子一起完成的。

  在应松年看来,这是一个共同学习和提高的过程,而且在这些过程中,他的学生们也找到了各自的研究兴趣,有些人并成为相应领域的带头人。

  我最近在反思自己,好像这么多年来我的个人专著不是特别多,很多书都是学生们和我一起完成的。应松年说,尽管有些东西是学生写的,但他会最后审定,而且会在前言或后记里写清楚各个章节的作者都是谁,因为里面很多观点都不是他自己的,但只要学生的观点能自圆其说,不是太离谱,一般都会保留。

  通常,应松年还会鼓励学生发表不一样的观点。老师常说的话就是,我鼓励你们的意见和我不一样,因为这么多年了,我的观点很可能都落伍了。应松年的2009级博士生王建新告诉记者。

  在张罗学生们一起做课题、做项目的过程中,应松年也会及时发现学生的优点,并不拘一格地用人。他说早在编写《行政行为法》一书时,他就发现了当时还在读硕士二年级的马怀德很不一样,我觉得他特别有灵气,而且看问题很敏锐、很深刻,我当时就让他当了全书的副主编。如今,马怀德已是中国政法大学副校长了。

  我一直都觉得学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不能靠一个人来完成,需要有一个集体、一批人,大家一起努力,一起进行思想碰撞、交流,才会有整个事业的推进,才会出更好的成果。应松年说。

  老人家价值观多元化

  尽管应松年手里有很多课题要做、文章要写、调研要进行,但他并不会向学生摊派研究任务,相反他会根据学生个人特长和兴趣分配工作。

  最近就有一个学生说他不喜欢做城市管理方面的课题而拒绝了老师,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俞楠告诉记者。

  在俞楠看来,应松年是个价值观多元化的人,他会支持学生自己的选择,有时候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还会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什么工作好,就可以自己决定

  不过,对于学生的人生规划,应松年也会适时提供意见和帮助。我经常跟学生接触,对学生的特点都比较清楚,会建议他们从事研究或行政工作等,有时在找工作的时候也会帮帮他们。应松年说。

  提到帮助学生,俞楠告诉记者,曾经有一次应松年推荐学生去某高校工作,该学生也顺利通过了面试,但后来学生又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就跟他说自己不去高校了,老师就说没关系啊,我现在跟学校的人解释一下就好了

  老师对我们尤其是青年人都很好,也很宽容,很少生气。俞楠说,她任科研助理的4年来从来没被老师骂过,即使是自己做错事情了,老师也是想着及时把事情解决

  我不太会发火

  宽容,是受访的学生对应松年的一致评价。

  王静说自己曾经是个马大哈,在刚任科研助理的时候犯过很多错误,但应松年都很宽容,从未发过火。

  王静给记者讲了两个小故事:有一次帮老师订火车票,结果我把12日的火车票定成了14日,老师去火车站之后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是两天后的票;还有一次老师要出国,结果我把老师的出生年月日写错了,害得大使馆的人要找老师面谈,平时根本不用这样的,后来发现我把老师的出生年份误写成了2003年。

  提到这些事情,应松年说:我是个不太会发火的人。学生有做得不对的帮他改进,骂一顿没什么意义,而且帮他改进的过程可能会比骂他一顿印象更为深刻。


  也的确,在应松年的宽容之下,王静说自己很快从一个马大哈变成办几百个人参加的会议基本都不会出错的人。


  尽管对学生很宽容,王建新告诉记者,谈及侵犯公众权益的事情,应松年的声调会格外高,甚至会用手高频率地敲打着桌子说:这个事情怎么可以这样呢!

  
老师治学很严谨

  为人的宽容和治学的严谨,是共生于应松年身上的两种特质。

  让王建新记忆深刻的是,去年钓鱼执法情况被媒体曝光之后,应松年曾跟他提过可以写写这方面的文章。我以为老师只是随便说说,但我写完一篇一两千字的文章发给他后,老师竟然改了三遍。我觉得这至少反映出两点,一是老师对学生很关心,二是老师治学很严谨。谈及应松年给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王建新首先说的就是这一点。

  这种严谨体现在教学上,就是认真上好任何一堂课。

  在学生们的记忆中,应松年是极少落课的,在他的日程安排里,给学生上课从来都是第一位。应松年曾说:上课是教授的天职,两个学生与二十个学生并无区别。

  王建新告诉记者,中国政法大学规定博士一年级的下半年有门课叫导师指导课,是各个导师给自己学生开的课,毕竟每一届博士生数量有限,也就一两个,有些老师就单独对学生指导,上课时间也不固定。老师是找固定教室,在固定时间给我们上课的,而且欢迎别的导师的学生来听课。王建新说。


  学生都是自己的孩子

  做人的大度和宽容,治学的严谨与坚持,让应松年的学生对其保持着一定的敬畏之余,更多的是把他看成了自己的父辈或者是祖辈,并且时间久了,连学生的家属都跟他很熟。

  而在应松年眼里,他和学生之间也不仅仅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还有长辈跟晚辈的关系,学生都是自己的孩子是他整天挂在嘴边上的话。

  如果有哪个学生长期没有音讯,应松年会不停地念叨这孩子去哪儿了;如果有学生长期在国外,回国看应松年,他们会说先拥抱一下吧;有学生发现好吃的地方,会带他去吃;应松年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念叨某个能吃的学生,说如果他在这桌菜就能吃完了;学生结婚生子,应松年都会亲自挑选礼物送给他们,近年来还多次担任学生婚礼的证婚人,如果无法参加婚礼,也会用大红纸打上祝词送过去;即使是平日里的出去讲学回来,应松年都会给学生带小礼物,最近一次去越南还给每个人带了一瓶香水……

  说起和应松年之间的点点滴滴,弟子们都觉得太多了,且说不完


  就在不久前,应松年还作为证婚人出现在其博士生曹鎏的婚礼上,他还自己发明了一套证婚词:家庭和谐是社会和谐的基础,怎样达到和谐和美的境界?我不由得想起了马英九的话:家事处理三原则:大事由先生决定,小事由太太决定,至于何谓大事,何谓小事?这由太太决定!

  温馨而幽默的语句,道出了老师与学生之间超乎师生关系的情感。


原文链接:http://www.legaldaily.com.cn/zmbm/content/2010-04/22/content_2121110.htm?node=2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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